「放一層結界,這裡的人發現不了咱們。」
他見譚音入迷地看著皇陵景色,不由偷偷伸出手,一點一點挪過去,小心又輕輕地握住她一片衣角。她就坐在自己身旁,吐氣如蘭,身體上帶著各種味道,木材味、銅腥味、還有清冷的肌膚上的香氣,糅合在一處,比這裡濃烈的花香更令人陶醉。
美人在側,風景如畫,夢耶?醒耶?
他忽然覺著皇陵深處的辛湄一點都不可怕了,姬譚音在這裡,連帶著戰鬼將軍都變得有點可愛。
極樂鳥走得很慢很慢,路上遇見許多小妖怪,長著翅膀的小少年、妖嬈美麗的蓮花女妖、老鼠尾巴從衣服下面伸出來透氣的老頭兒,一路說一路笑,嘰嘰喳喳地走遠了。
一旁還有青竹林,林中放著玲瓏的白石桌椅,有個漂亮的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吃甜瓜,她身後站著一個大漢,兩人不知在說什麼,大漢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,好像要被氣暈過去的樣子。
源仲見著那姑娘還是忍不住抖了下,拍拍極樂鳥的腦袋,它走得更快了。
「我能感覺到同心鏡。」譚音扭頭向南方望去,那裡隱隱約約有一行黑瓦長屋,被濃密的樹影遮擋,想必應當是主人住的地方。
她手指微微一彈,不遠處一道細細的金光忽然衝天而起,帶著喜悅的清朗呼嘯聲,如同歡快的小鳥撲進她懷中。待淺淺的金光消散,她懷中忽然多了一塊銅鏡,上面沾滿灰塵,顯然這一任的主人並不太愛惜它。
譚音憐惜地用手絹將鏡面上的灰塵細細擦拭乾凈,那暗淡無光的鏡面漸漸清晰,鏡面粗糙,像是沒有打磨乾淨似的,那暗淡的色彩里,隱隱透出細細碎碎的金光,是當年她糅合在內的天河金砂。
「看。」她笑眯眯地舉高同心鏡,「就是這個。」
源仲捧著同心鏡翻過來掉過去的看,最後湊到她身邊,兩人一起望向鏡面,粗糙無光的鏡面一點反應都沒有。他一根指頭敲在鏡面上,很懷疑:「有沒有用啊這東西?你肯定沒做好。」
譚音急忙辯解:「當、當然是好的,我說了只有有姻緣的男女才能照出來!何況我現在的身體不是自己的,你能照出什麼來?」
「那你露出真容來咱們再照。」源仲很執著。
譚音搖了搖頭。
他轉著眼珠子笑:「你不肯露出真容,想必你原本一定長得丑怪無比,不能見人。」
譚音張口結舌,簡直不知道要怎麼給自己洗脫醜女的名頭,憋了半天,正要說話,忽然像是察覺了什麼似的,猛然轉身,神情凝重地望向東南方——那個充滿了陰煞之氣的地方,有一絲不尋常的波動被她感受到了。
「怎麼了?」源仲見她突然不說話,而且神情嚴肅,不由奇怪。
「……去那邊看看。」譚音手指一彈,同心鏡依依不捨地化作金光,回到了主人卧房的床底下。
極樂鳥緩緩向東南方飛去,不一會兒,停在一片巨大的杏花林上空。這片無邊無際的杏花林,在這種晚夏初秋的天氣依然花朵盛放,色澤雪白瑩潤,遠遠望去,如同望不到盡頭的雪海,雖然美麗,卻帶著森森的鬼氣。
「這裡是皇陵的殉葬坑,」源仲低聲道,「歷代許多瓊國皇帝葬在皇陵中,殉葬坑裡也死了無數人,終日陰雲慘淡,厲鬼出沒,幸好這裡有一個戰鬼將軍鎮守,這些厲鬼煞魂被困在此處,出不了杏花林。」
譚音沒說話,她雙眼緊緊盯著那片杏花林,她可以望見林中漆黑的地宮入口,那一絲令她不安的熟悉的波動正從裡面傳出。
忽然,地宮漆黑的洞口彷彿扭曲了一下,緊跟著,一團極大的半透明的霧氣一般的東西從裡面緩緩爬出,她雙手驟然握緊——不會錯!果然是魔物!
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什麼東西,低等的魔物靠吞噬靈魂變得強大,昔日神魔大戰,她雖然沒有親身參與那慘烈的戰鬥,卻也見過一些魔物。這隻魔物應該是最低等的,連人形也沒有,只是半透明的一團煞氣,為皇陵殉葬坑的厲鬼們吸引過來吞食它們。
譚音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,當年的神魔大戰,天下魔物應當都已被掃蕩而空,而神界亦是損失慘重,源生天神逐一隕滅,化作了天地間的靈氣,所以神魔大戰後,諸多仙妖就此冒頭,形成了如今世間人妖仙混雜而居的局面。
而此時此刻,居然有一隻活生生的魔物出現在她面前,這消息傳回神界,不亞於石破天驚,早已凋零的神界,再也承受不起又一次的神魔大戰。
譚音忽然翻身從極樂鳥背上跳了下去,源仲吃了一驚,她突然讓極樂鳥飛到杏花林上空,然後就盯著空無一人的地宮入口看,這會兒還跳下去,難道中邪了?他緊跟著跳下,落在她身邊,輕輕攀住她纖細的肩膀,低聲道:「怎麼了?」